姑奶奶- （下）(19/20)

添福刚刚七岁时候的那个秋天，日本投降了，满街鞭炮齐鸣，秧歌儿队白天晚上的扭，人人都高兴得不知疲累的狂欢。

十年更是带着添福到处撒欢儿，腿脚不便也不影响他和孩子玩耍，在路边的柿子树下藏猫猫儿，在满树的青柿子中发现了唯一一个先红了的，他想摘给添福吃，用手杖够了又够，忽然就后背蹭着树干坐下去了，再也没起来。

添福不懂爹这是怎么了，回家喊来了舅舅，等毛豆来看时，十年脸上挂着笑，眼睛微睁，还望向那个红柿子。毛豆摘下那个红柿子，放到了十年手里。。。

就这样送走了十年纯真善良的，悲苦却不自知悲苦的，被守护却也守护了承诺的，简单透明的这一生。

穗儿说，十年不懂什么是抗战，但抗战胜利了他高兴，因为他说，“娘的仇，报了。”

二十五　　毛豆审安平

“哥，你嫌弃我姐是嫁过人的吗？”毛豆在十年姑爷走后的一天，趁着酒劲儿找安平逼问。

“我知道十年姑爷在一天，你和我姐就不能有一点儿错漏，不能让人说闲话。现在十年姑爷走了，你还怕闲话吗？”毛豆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自己的私心摊开了说，“当初是你去相亲骗了我姐，这我不怪你；十年在，你不能也不该有那念头，我也不怪你。现在我就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姐？你敢不敢娶她？“毛豆的脸红红的，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瞪着眼睛看着安平。

”哥，你知不知道那年我为啥不同意我二哥说带我姐回娘家？你们都以为我小不懂事，不是的，我是想让你和我姐过！我不傻，我也知道那时候你做不到，我姐也不能同意，所以我就必须留下，我留下来你也就能留下来了。要是一起回家了，我爹娘能为十年的事儿懊糟死，更得怨恨你，日子非得鸡飞狗跳不可。现在好了，你要是娶了我姐，一切都顺理成章，也能全了当年你们的情分。“

安平也喝得大醉，趴在桌子上一边朝毛豆摆手，一边大笑，并不回答。

“安平大哥，你知道我这话忍了多久了吗？我们一起从小鬼子枪下逃回来，一起扑腾着过日子，我拿你当哥，要是没有你这个家早就散了。我原想你要是和我姐过，也会对十年姑爷好的，不会不管他，可这话我不敢和我姐说。。。哥，原本就该是你和我姐成亲的，不是嘛？我姐那嫁衣是为谁绣的？你不是不知道。。。”毛豆想起逃难的那些日子，动了情，眼泪不断的滚落，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替自己姐姐委屈，更替眼前这个不图回报支撑这个家的安平大哥委屈。

“毛豆啊，小舅子，你知道添福是谁的孩子？“安平头抵在桌边，含糊的问。

“啊？添福是谁的孩子？“毛豆觉得这句话安平问的好奇怪，”添福还能是谁的孩子？十年的呗。“

“添福是我的孩子。。。”安平如泣如诉的呢喃。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哥？”毛豆一下精神了，酒气忽然都散了，呼的坐直了。

“毛豆啊，添福真是我的儿子。。。当年杨家老太太对我家有恩，她求我替十年去相亲我就答应了，你娘带着穗儿远远的走过来我就看见了，穗儿那么好那么漂亮，我怎么能不动心呢？我都想直接跟着去你家告诉你们实情了，可是我不能那么做，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后悔了多少次自己没去告诉你爹娘，没有去抢亲。。。杨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我也想过求她让穗儿跟我走，可是穗儿不让，后来逃命也顾不上这事儿了。。。”安平慢慢地开始将自己心里藏了多年的话说给这个至亲的小弟毛豆听。

“那，添福是怎么回事？”毛豆感觉自己更精神了。

“穗儿和十年成亲过了几个月，老太太看十年实在是不开窍儿，没办法了，为了给杨家留个后。。。”安平还没说完，就被毛豆打断了，“什么？你是说老太太让你和我姐生了孩子，是添福？！”

“嗯。。。“

“那你同意？！“毛豆感觉自己好像一下掉进了水里，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没法儿不同意，老太太不说别的，就说当初我替十年相亲骗了穗儿，就当是亏欠穗儿的，还给穗儿个孩子。。。我，再说我也喜欢你姐，我是要娶她的！”安平终于说了毛豆追问了半天的话，可是毛豆此刻根本听不到了，脑袋被“添福是安平和姐姐生的”这个秘密震得嗡嗡作响。

毛豆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账是怎么算的？所以这转了一大圈儿，到底还是安平和姐姐才是真正的夫妻啊！

毛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张着嘴巴，站在地上发愣，心里在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安平还是那个姿势，没抬头，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面对毛豆这个一起经过生死的弟弟说这些让人羞愧的往事。

安平知道毛豆希望他和穗儿成亲的这番心意，不仅仅是作为弟弟为了让穗儿孤儿寡母的日子能过得稍微顺当一些的私心，他当然明白毛豆也把自己当作可信赖依靠的大哥才想把姐姐给他的。他这些年心里的苦闷，在今夜终于等到了毛豆这个倾诉对象，安平已经顾不得毛豆是不是能理解他，只求借着酒劲儿一气儿把心里的话吐个痛快。

一股脑儿的说出了陈年秘事，安平倒是痛快舒服了，就那个姿势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毛豆失眠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