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 （下）(14/20)

正说着话儿，突然就听一声炸响，接着连串儿的炮弹把不远处河上的桥给炸断了。那是白天他们刚走过的地方，转眼一片火光，把附近的土地都给照亮了。穗儿连忙捂住添福耳朵，可是哪里能捂得住这么大动静儿，添福吓得嚎啕大哭，穗儿自己也吓得动弹不得。

谁也没见过这阵势，聚在一处的几拨儿逃荒的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儿，倒是十年兴奋的很，他觉得这像是放大炮仗，拉着老太太看哪边儿的火光儿大，一点儿也不害怕。婆婆虽然自己害怕但还得仗着胆子拉住十年怕他乱跑，可无论她说什么喊什么在这炮声中十年根本都听不见。

婆婆实在急了，照着十年的脸就是一巴掌，从小到大娘都没打过他，这一巴掌把十年打愣了，捂着脸看着娘。

“我说话你还听不听了？这是玩儿吗？娘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要命了还玩？！”婆婆声嘶力竭地骂十年，这也是任谁也没见过的样子，“护着你媳妇儿！看着添福！”婆婆继续喊。

炮打了一阵儿就停了，正当大家以为可以稍稍放心一会儿的时候，远远儿的看见另一边的村子也开始着火了。

安平和毛豆决定马上离开这里，怕只怕多待一会儿再落炮弹，他们这一招呼，同是逃难路上的人们也都跟着一起走，七手八脚的帮着推车的，抬东西的，背包袱的，挑担子的，互相搀扶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为着逃命狼狈不堪。

众人心照不宣的不敢出声儿快速的走，能隐约听见啜泣声，女人们害怕，老人们担心，男人们无语。这一群人里只有添福一个婴儿，穗儿担心添福要是哭起来声音会引来危险，尽力将包着添福的小被子裹了裹，希望把添福耳朵挡一挡，孩子要是听不清大的响动也不至于大哭。

经这一场遭遇所有人都已经惊慌失措掉了方向，反正就是朝着没有火光和炮声的地方疾走，走了一阵子，远远的好像有火车道了，众人决定先歇一歇，观察看看动静儿，若是能爬上火车就能逃得快些，若是没有火车沿着铁轨走也不会迷路。

爬火车这种危险的方式显然穗儿他们是做不到的，而且安平认为沿着铁轨走也不安全，他知道日本人如果已经到了这里肯定是会先把火车站这种地方管控起来的，沿着铁路走岂不是把一家子送到鬼子面前？

天黑得如漆如墨，也没有星星月亮，似乎是阴天要下雨了。原本还庆幸春天雨水少好走路，如果下雨的话，躲都没处躲。婆婆和穗儿靠着打盹儿，十年却醒着，盯盯地守着自己的娘和媳妇，看来刚才被娘教训的精神了，睡不着了。毛豆也很精神，四下望望小声问安平，“什么时候了？”不等安平回答，不知何处有人搭声儿，“老虎打盹儿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仿佛是一个暗号，所有人都悉悉索索的动起来，只等一个号令便开拔出发，而这声号令竟然是杨家婆婆发出的。

“走！”婆婆果断的一声招呼，这个几十人的逃荒队伍齐整整的行动起来。

人们在特别的境况之下所形成的莫名的凝聚力，会自发的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炮击的这群人，无人指挥自然形成了男人走在队伍前面和后面，女人老人孩子走在中间的队形，大的行李和架子车大家轮番帮忙背着推着，不教任何一个人掉队。

走到天光微亮，走在前面的毛豆发现了铁道那边好像有一队人往这边来，赶紧停下，朝队伍摆手示意大家都停下。

慢慢看着雾气濛濛里那一队人越走越近，是一队在铁道上巡线的日本兵，看清是日本兵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快跑，快藏起来！”杨家老太太只来得及说这一句，用力推身边的人快走，男人女人全都朝田野里钻，十年也往地里磕磕绊绊的跑。

安平和毛豆架着抱着孩子的穗儿就跑，顾不及婆婆，只能大声喊十年快拉着婆婆，十年拉着婆婆又怎么能跑得快呢？。。。

四月里的春天，庄稼还没长起来，还不能掩护这群惊惶四散的人。。。

枪响了，婆婆倒下了，十年也倒下了，很多人都倒下了。。。

二十一　　绝处竟逢生

那一队巡线的日本兵只有六七个人，他们并不知道出现在晨雾里的人群是什么人，也不敢往田地里追，只敢朝这边放一通枪，然后就没了动静。

等安静了，活着的人们慢慢聚拢回来，寻找自家人或者。。。死人。。。

安平看到离他们绑着东西的车没有多远的地方，杨家老太太脸朝下趴在地上不动，黑色暗花的斜襟夹袄的背上有个血窟窿。他赶忙回身迎上穗儿和毛豆，不叫他们看。看神情，穗儿已猜出八分，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她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给自己擦眼泪，只得用力的抿着嘴，怕自己的哭声再引来鬼子。。。

田野里四处都有小声的呜咽，忽然之间置身死地的绝望笼罩在整个天空下大地上，活着比死去更让人害怕。

安平小心的翻动杨老太太的身体，心里难过，如果没有出门逃难，或许她还会活着，虽然自己之前巴不得这老太太快点儿死了，他好能和穗儿在一起，但是如今杨老太太死在眼前，安平却感觉好像自己的母亲病死的时候那样的难过，更多了一分憋屈愤恨：她本不该死得这样惨的。

正在难过，听见一声轻哼，原来婆婆用自己的身体在死前扑住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