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若是笃定廿年前有女子失落此地,怎不想想那女子可会是入了奴籍,这方为人转卖?真若良家女眷,小老儿断无助纣为虐之理!”
五鹿浑闻声一颤,听来听去,总感李四友言辞含沙射影,心下一激,怒炎于火。
“莫道那些个没根没据的风凉说话!落难女子,冰清玉洁,身家本是青白的很!”
“照你这般说法,不在江湖行走的寻常女子,怎能进得到我销磨楼来?”此言一落,李四友稍顿,紧睑留盼,暗暗端详五鹿浑面上神色。“尊驾所问之事,小老儿是当真未曾上心也未曾知会,你若独独同我厮缠,只怕待到小老儿黄沙没顶,也难给出个合称的答复。只不过,若说人当真失落于销磨楼,只怕尊驾需得摸索摸索本末源流,思量思量来去因果——旁的不言,你道是何人将好人家的小姐拐带了来,又是何人恃强忤意买了去?买卖资银到底入了何人口袋?而你口中那玉人一般的良家小姐,若非自愿,又怎会于楼内不声不响为人变卖出笏,却不曾呼叫啼哭引来我等搭救?”
五鹿浑闻声,如坐针毡,面上一阵青白,掩也难掩。
李四友见状,面上一同浮出些许戚戚之色,也不多言,起身自往屋外,将五鹿浑一人独留下来。
候个约莫半柱香辰光,李四友终是回转,掌内拎着大大小小几个布袋,踱步往五鹿浑身前一定,口唇一开,却再也不提那落难女子半句,“这袋乃是猪肤虾腐,此处则是糖蹄咸肉,同些个东风荠火卷丝,梅花肠红甜姜……你且代我……送了上去……”
“小老儿我……每每对着樱儿,总是拙嘴笨腮……东西,你且捎去,话……我还是藏在心里……”
“前辈您这是……”
“先年死别,后岁生离,漫天神佛早将小老儿捏弄的不敢埋怨,任由摆布。人道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李四友口唇一抿,转悲作喜,“小老儿这把年岁了,实在需得活得呆点,看得开点,才好留住一些念想,让往后同死地相接的日子听起来不甚可怖才好。”
五鹿浑心有戚戚,着实无言,然则低眉瞧见身前这大包小袋,唇角一耷,又想着百般推拒,恰于此时,正听得李四友低声再道:“小老儿瞧着尊驾面相,实非凡人。且同宋楼清了个中瓜葛,待离此地,你这毛发之疾,可期不药而愈。”
五鹿浑一听,已显错愕,未有反应,冷不防只见青影一动,还未来得及缩颈藏头,低眉细观,方见自己早被安置停妥:左右掌上各拴了两个布袋,两肩分别担了一个,就连脖颈上,也为其挂了一只。
“若无别事,我便教个木人引你往出口,想来,那盲眼老奴早当在那儿候着了。”
五鹿浑稍一抿唇,目珠浅转,不经意随口询道:“倒不知前辈这销磨楼,究竟出口几何?”
李四友想也不想,毫不遮拦,“统共不过两个——一则专通宋楼后园,一则,便是小老儿平日间大半衣食所需之来处。”
“前辈自行外出采买?”
“十几年前便同卖家有约,每隔一定时日,其当自往来送。”
“如此这般,前辈倒不惧外人查此洞天?”
李四友闻声,捻须巧笑,目帘一低,缓声应道:“那处出口甚为隐秘,肉眼难查;再者说,小老儿不过教其送至附近,待夜深无人之时,再往取来便是。”
“前辈不惧店家将个中玄妙漏于人知不成?”
“尊驾便没听说过那句‘闷声发大财’么?”李四友下颌一扬,挑眉再笑,“更何况,有命积财,还得有命开销才好。”
五鹿浑闻声,便也不再多话,心下暗觉李四友阴晴难定,实在琢磨不透——明明前头还要辣手取了自己性命,眼下却又知无不言推心置腹起来,倒不知是否因着二人已然将话说开之由。思忖少时,五鹿浑肩扛手提着大包小袋,再朝李四友施揖一拜,正待放脚随那木人而去,却又陡地一顿,返身询道:“前辈莫不是忘了将些书作墨宝教在下一并带走?”
李四友一拍脑门,立时附和道:“是了,是了,你且少待。”
“万望多赠几幅,在下届时也好腆颜同宋楼奶奶咸沐洪施,留上一件光宗耀祖。”
约莫半柱香后。
五鹿浑将一众吃食背在身后,腾出两手秉烛摸索,横三竖四,七颠八倒,终是顺着一曲折石洞行至一扇石门前。探寻半刻,也没瞧着门边有甚机关可启,正自五鹿浑纳闷之际,只听得前头一阵沙沙响动,后则猛不丁嗤的一声,见石门自往左右两分,眼目前陡然打进一道白光,直教五鹿浑阖目掩面,候个盏茶功夫方再开眼。
初一定睛,便见况行恭一张冷脸端端正正横在身前。五鹿浑身子打个寒颤,噘嘴暗自心道:瞧多了李四友的标致齐整,现下陡见况行恭这幅尊容,简直如同方自金刚脚底下拖曳出来一般,着实坏人胃口。
正自思量,已听得况行恭冷声哼道:“你这小子,倒算命硬。”言罢,脸一掉,扭身便走。
五鹿浑见状,急急追在其后,面上也无好颜色,且懑且怒,只想着将况行恭当豿粪一般用沓草纸捏出去求个眼目清静;无声又再行了半刻,二人一前一后挑开洞口垂藤,五鹿浑吐纳三五回,平一平怒火,算是感恩佛陀相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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