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新闻喽!隔年你姐夫说了,有人要推举吾当副社长呢。”宋树根闷头做活计。
五叔拔下嘴里的旱烟筒,拿在手里掂着。“啊呀,现在情况变了,说社长要大家推举,说是过了正月半元宵节,好像说是要开会举手什么的,叫什么‘选举’‘投票’什么的。六叔公认为这是吾们宋氏一族的机会,不能大意,喊你过去商议商议,拿出个法子来,确保你能选上!”
“开会举手?吾们宋氏哪有姓唐的那么多手?他姓唐的人多势众,还能举吾的手?这共产党的政府怎么想出这个法子!这不明摆着是谁家人多手多谁就当社长就当官么?明明是要让唐家坐庄嚒!还商议什么?哼,别做那个梦了!”宋树根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竹刀,神情很气愤。
“正是这个原因,六叔公才叫你过去商议出个办法来,族里几个人在等着呢。不能便宜了姓唐的,吾们千方百计要把社长抢过来,要不然,吾们宋氏一族又要抬不起头来了!”五叔说道。
“宋氏与唐家抢社长?算了吧!”宋树根又埋头干他的活计。“吾们宋氏就那么团结?人心有那么齐?个个都是乌鸡眼,人人都是缩头乌龟打自己的小算盘!到时候举谁的手都不一定呢!”
“啊呀,树根,你又发牢骚了!”五叔又走到裙桌边去捏了一把烟叶丝,边装边点边说:“吾明白你的意思。早年送你上学,氏族里人心不齐,家家吝啬,不肯出钱出粮,弄得你半路辍学了。要不然,凭你的天分,是能够读出个名堂来的,说不定保长、县参议都当上了呢。”
“你们明白就好!”宋树根用竹刀压着竹条,“嗤!”抽出薄薄的竹蔑来。“吾们宋氏一族,一盘散沙,个个势利。遇有大事,一个个都躲到后面,看风向,观热闹,全是奸人白眼,见风使舵!你看人家姓唐的,家家抱成团,一家有事,人人抗着锄头钉耙、镰刀斧头相帮相衬。那年吾明明看见唐家老二带着两个新四军伤兵逃回村里的,西村人谁不知道他唐老二是共产党新四军的大头头?吾立即去报告,带着自卫团的人来捉现。可是,唐家一听到风声,家家马上一窝风站出来否认,把唐老二和两个伤兵藏了起来。他们反过来倒打一耙,人人一口咬定说吾们宋氏小七子——就是你七叔——是汉奸,给汪精卫的伪军通风报过信!结果,来的自卫团没捉到新四军,倒把小七子捉走了。那个时候,六叔公,还有宋氏的长辈男女,有谁站出来帮小七子讲句话的?都躲在自家的门缝里看热闹!”
“还有这档子事?”五叔听了认真起来。
“那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在地上撒尿和稀泥呢,你晓得什么!”宋树根微微抬头瞥了五叔一眼。“所以,五叔,吾们宋氏是没出息了,吾是指望不上了。再说了,即便吾真的当上了副社长,对吾有啥好处?还不是做你们的档风墙?三天两头来找吾打官司当中人,吾还能做得成自己的活计?吾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树根,这你就短见了不是!”五叔站累了,就近搬张板凳,坐在宋树根的对面。“吾姐夫说,今后的社长、副社长是共产党的官,是不用下田做生活的,只要动动嘴、挥挥手,一家子吃喝不用愁!你要是当上了,还用得着这样没日没夜地扎鹞子、风里来雨里去地卖鹞子?不要太惬意啊!脚上穿皮鞋,头上戴礼帽,身上穿件哔叽华达呢中山装,再罩件马甲,走到田头指手画脚,既风光又清爽,不要太神气哟!”
“你是没见过世面还是说梦话呐?”宋树根听了感到很好笑。“哪有马甲套在中山装外面的?又是那个嚼百蛆的雪森嚼出来的吧?他那是骂人的话,耍你的,你还当真了!亏你还是长辈呢!”
五叔羞红了脸,挠挠头。
“五叔,跟你说明了吧,”宋树根停下手里的活,样子是认真的。“不想当社长是假的,谁不想做官发财?光宗耀祖?要不然,吾们做长辈的,做啥要让孩子们念书?不就是为了找出路嚒!现在的问题是,能争到么?抢得过唐家么?上面有人撑腰么?老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还有六叔公不懂?不使点手段怎么行?”
“树根,大侄子,到底肚子里是喝过墨水的,有计谋,不使手段是打不过唐家的。六叔公找你去商议,就是看中了你有心计。走吧,六叔公他们等着呢,吾猜他们这次是志在必得,要报宋氏的一箭之仇!”五叔说罢,砸着嘴,站了起来。他的烟抽得太多了,不但过足了瘾,舌头都有点发麻了。
“你先走,吾削好这点蔑就来。”宋树根挥挥竹刀,算是表了态。欢迎关注信公众号(wap_),《鹞子翻身》随时随地轻松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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