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尽- 第66章 风雪夜离人（下）(2/3)

说不出来是哪种力量抓住了古逐月的心脏，他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过去，步调放到最低，就好像稍微呼口气，这如梦如幻的景象就会被吹散。/p

古逐月低头看着她，她的眉毛弯弯的，鼻梁高而挺，薄薄的嘴唇因为上扬的嘴角而显得温柔大方。/p

她枕着身下的光华，在星海下沉睡。/p

古逐月坐在了石台上，侧着身子去看她，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这个沉睡的人，却总感觉这是与她分别了许久后的重逢。/p

沉厚淳正的檀木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里，古逐月注意到她的脚边放了个香炉，里面有微弱的光亮在跳动着。/p

女人的鬓边放了一支紫色的小花，和门环上的那朵形容很是相似。她很年轻，最多二十左右，也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疾病，才一直在这里沉睡。/p

想到这里，古逐月突然生出一种悲戚感来，如果她很健康，那她肯定也会有完整幸福的一生。/p

这样绝代的美人，就该被无畏的英雄深爱着。他们征战天下，立下千秋功业后隐居山林。/p

他们还要有个孩子，继承父亲的眉，母亲的眼，长成一个男子汉，和父亲一起，保护美丽而脆弱的母亲。/p

可她什么都没有，她沉睡在雪山的石宫里，在无尽的寒冷和黑暗里度过漫长的一生。/p

古逐月低头想着这些，女人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以为自己眼花，皱着眉盯着她交叠在腰腹处的双手。/p

许久都没有动静，就在古逐月又要进入思考时，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p

古逐月仿佛是被迷住了心窍，缓缓地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手心。/p

女人的手冰冷而僵硬，与石宫外冻结千年的寒冰十分相似。古逐月覆上她的手背，想用温热的手心给她一点点温暖。/p

古逐月不懂异术，也看不透天机，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从不知名的地方往这个女人身上聚拢。/p

就像是春季伊始，太阳照射大地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p

也许是古逐月的错觉，也许是真的发生了，他感觉自己手里这只手，正在努力回握自己。/p

她在努力着，用所有的力气去驱使僵死的手指，抓住这个少年温暖的手。/p

但死亡和寒冷从来不做柔情的事情，她的所有努力都无法让古逐月确切感受到，只像是尘埃落在手心一样。/p

细微不可查。/p

香炉里的香粉已经燃到了尾声，火光暗淡了下去。在空中的青烟也越来越缥缈，古逐月侧目看她的脸，只看见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p

“还以为你要醒了。”古逐月轻轻地说。/p

他怕吵醒这个女人，却又莫名期盼着她睁开眼。/p

没有人回应他，目光不可及之处，所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东西都在匆匆流逝。/p

古逐月抓紧了她的手，手心被侵凉后，就换成手背靠着他的手，仿佛这点温度不散，他就能抓住些什么东西。/p

他能感觉到的。/p

皮肉之下的血液渐渐放缓的奔流的速度，虽然原本就并不快。/p

那一点点拼命回握的力气，败给了天道，她放弃了反抗，低下了一生都不肯认输的头颅。/p

古逐月发现女人胸口不再起伏，他转头看见香炉里的香粉终于燃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香炉孤独地立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p

如果有面镜子，他或许就能发现自己的眼眶通红，像只失去了所有的独兽。/p

手里的这只手，不管再怎么努力想让它变暖和，都成了徒劳。明明片刻之前，有温度回升的。/p

古逐月看着她的脸，动眼珠的那一瞬间，她是在努力醒来的吧？/p

可她永远沉睡了下去，并且不会再感到寒冷，再感到孤独。/p

但同样的，她再也没有了希望。/p

她死了。/p

古逐月把她的手放回去，弯腰的瞬间，他看见女人鬓边的花枯萎了，土黄色的花瓣垂在萎缩干枯的藤茎边。/p

这里的一切都死了。/p

多年以后，神武皇帝解开了心中的所有疑惑，当他再次走进重华山上那座石宫里时，威严的皇帝红了眼眶。/p

随行负责编写起居注的史官刚要提笔，上古玄铁打造的神兵刺穿了他的胸膛。/p

站在星海光辉下的星算掌派提醒他：“陛下，神殿不可见血腥。”/p

“况且，你不可滥杀，而自毁名誉。”/p

“我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神武皇帝没有理会逆耳的忠言。/p

“她啊？”容虚镜仿佛是陷入了回忆，“她一生，向往自由，一生，爱人至深，一生……”/p

容虚镜有片刻失神：“一生，都活得自由自在。”/p

“我与她在风雪中见第一面，就匆匆离别。”神武皇帝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突显，阵前斩杀无数敌人都不曾害怕的他，此刻手臂轻微地颤抖着。/p

“我知道她爱我。”/p

“本座曾觉得，她是一个很愚妄的人。”容虚镜说，“如今也这样觉得。”/p

史官的鲜血流进神殿石板的图腾里，容虚镜被法阵的力量压得几乎站不住。但她还是骄傲地负手而立，仿佛无事发生。/p

神武皇帝当然看不出她的异样，只在听见她的话语后，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愚妄。”/p

古逐月从石宫里走出来，门环上没了花朵，门前的雪堆上有一抹土黄色的粉末。/p

站在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