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太宗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三藏方悟捻土之意,复谢恩饮尽,辞谢出关而去。唐王驾回。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三藏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众僧们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三藏答曰:“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玄奘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道:
“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
祝罢,回方丈进斋。斋毕,那二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三藏出了山门,辞别众僧。众僧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三藏遂直西前进。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
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灊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师徒们行了数日,到了巩州城。早有巩州合属官吏人等,迎接入城中。安歇一夜,次早出城前去。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两三日,又至河州卫。此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早有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无不恭敬,接至里面供给了,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歇。本寺僧人,一一参见,安排晚斋。斋毕,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天不明就行。及鸡方鸣,随唤从者,却又惊动寺僧,整治茶汤斋供。斋罢,出离边界。
这长老心忙,太起早了。原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天气。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三藏心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
“拿将来,拿将来”
只见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魔王,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唬得个三藏魂飞魄散,二从者骨软筋麻。魔王喝令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正要安排吞食,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
“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三藏闻言,抬头观看,前走的是一条黑汉,你道他是怎生模样——
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
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又见那后边来的是一条胖汉,你道怎生模样——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犊。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这两个摇摇摆摆走入里面,慌得那魔王奔出迎接。熊山君道:
“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可贺”
特处士道:
“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
魔王道:
“二公连日如何?”
山君道:
“惟守素耳。”
处士道:
“惟随时耳。”三个叙罢,各坐谈笑。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黑汉道:
“此三者何来?”
魔王道:
“自送上门来者。”
处士笑云:
“可能待客否?”魔王道:“奉承,奉承”
山君道:
“不可尽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
魔王领诺,即呼左右,将二从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尸,将首级与心肝奉献二客,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分给各妖。只听得渝麻之声,真似虎啖羊羔,霎时食尽。把一个长老,几乎唬死。这才是初出长安第一场苦难。正怆慌之间,渐渐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俱道:
“今日厚扰,容日竭诚奉酬。”
方一拥而退。不一时,红日高升。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跪拜于地道:
“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
老叟答礼道:
“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什么东西?”
三藏道:
“贫僧的从人,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
老叟用杖指定道:
“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
三藏回头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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