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锦字录- 第三十章 耐心(1/2)

厉眸深深，气势凛然，然而贺周看起来也极平静。/p

不过一个死人而已，对他而言，尸体实在太过寻常。面前这一具完完整整的死士尸身，在贺周眼里才算罕见。/p

战场上多得是残肢断臂，安安稳稳地死，不知是多少人的殷殷祈求。/p

只是，按在酒坛之上的手将主人的怒意暴露分明，贺将军得不到半分平静。/p

这是近一年来，死在将军府的第十三名死士。/p

堪称荒唐。/p

贺周拎着酒坛，仰面灌上一口，任清酿顺着嘴角洒进衣袍，也不见半点擦拭之意。/p

烈酒灼喉，本该畅快，然而在此时，却令那一阵翻腾的激怒愈发汹涌。/p

更何况，贺周只轻轻沾了一口罢了。纵有佳酿在前，也不过是堪堪热了齿唇，绝不能慰藉心怀。/p

沉默片刻，贺周翻身立起，上前几步，解下外衣罩住男子的尸身。/p

一坛陈酿流淌在青阶之前，缓缓笼罩住这一副漂泊之驱。/p

下一刻，火光大作。/p

贺周眼底无悲无喜。/p

没有人会为他收尸，认识他的人，来到贺周面前，也只有一个目的。/p

与他一样，说一番陈词滥调，而后自戕而亡。/p

他们是来送死。/p

贺周冷淡地笑了笑，摇曳的火光渐渐平息。/p

最终，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过是化作旁人眼底的一片暗沉，与轻风一同消逝。/p

究竟何苦。/p

已在屋中等了很久的聂易终于现身。/p

“生死有命，贺将军，这不是你的错。”/p

若有外人在场，就会发现，潜伏在贺周府上的，竟然是东宫侍卫统领，太子明燎的贴身亲卫。/p

贺周散漫地挑起唇角：“你倒是来得很及时。”/p

聂易沉默一瞬，微微摇头：“将军不愿提，殿下也不想多问，东宫麾下不乏精兵，兄弟们轮番来看一看，费不得多少工夫。”/p

贺周低低一笑，不与他争这口舌之利。/p

聂易看出他的冷淡，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p

他与贺周相识多年，与这位看似冰冷的大将军十分熟悉。/p

贺周朋友不多，但他可谓是大雍朝堂之中，最易亲近的那一位。/p

当下，聂易也不拘束。他竟不顾烟熏火燎，顶着一阵骇人的腐朽血污喝起了酒。/p

“将军戒酒多年，却在府中备了许多佳酿，原来竟是此般作用。”他举着封坛的软绸，冲贺周微微一招，又和气地笑了笑，“贺将军，不介意吧？”/p

贺周倚着廊柱，嗤笑着抬头看他：“聂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话？”/p

聂易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注意始终锁定着青石阶上的黑灰。/p

贺周便也恢复沉默。/p

直到天色转阴，微风渐沉，日光最明的时候终于过去，萦绕着将军府的血臭漫入鼻息，整个院落忽然阴森。/p

聂易终于开了口：“贺将军，你就任他们连番寻衅，以死相逼？”/p

贺周冷笑：“是如何，不是如何。死无全尸，灰飞烟灭，已经落得此等下场，聂统领还能如何？”/p

“但……”才一出声，聂易又顿了顿，“他们在暗，将军在明，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p

“所以？”/p

贺周直起身，瞧着颇为懒散。然而他脚尖一勾，地上的短匕腾空而起，直直落在聂易身前。/p

“生得浑噩，死得糊涂，这些人活了一辈子，唯一识得的，不过就是这把匕首。若他们投到门前是为活命——”/p

贺周笑了笑，眼角微扬：“若他们有心求生，你我皆能处置。但这批高手前赴后继，不过是为了死在我面前，聂统领又能怎么对付？”/p

毕竟是东宫心腹，聂易性情极佳，听了一番近乎讥讽的话，他也没有任何表示。/p

良久，他摇了摇头：“将军生性仁善，但又何苦折磨自己。你知道，殿下只是……”/p

“只是关心。”贺周再一次坐到树边，想了想似觉不够，他索性躺了下来，将视线放到繁盛的绿叶之中。/p

“聂易，他们都知道，来见我，不过是送死而已。就算不敢自行了断，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座院子。”/p

见惯杀伐的聂统领没有接话。/p

这件事，对贺周来说，未免太过残忍。/p

只是贺周却也不曾息声。/p

他虽然借着树荫遮住了眼，情绪却仍然从声音之中透了出来。/p

“若无此事，连我都想不到，贺家豢养的死士竟有如此之多，好似用之不竭一般。今日之景仍将不断上演，你若不想让他们死在将军府，就只能日夜盯梢，将他们斩杀在府门之前。”/p

聂易微微一叹：“此计之弊远大于利，将军分明心中有数。”/p

贺周低嗤：“是啊。边关大将的府邸之前，时不时就有刺客现身——还怕京中议论不够？”/p

他撑着地借力坐直，漫无目的地抓了一把干草，而后随手抛开。/p

四散的枯草落满襟袖，却没能动摇贺周一身钢筋铁骨。/p

他的气质始终坚毅。/p

“聂易，二十余年如一日，我与殿下兄弟相称。我知道殿下待我至诚，所以，为了给他省几分心，已然将这十三人挫骨扬灰，也免得他费心劳力，空与死人计较。”/p

聂易失笑：“将军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大抵会是抱怨。”/p

贺周淡淡道：“他不想让我再见贺家死士？聂统领，你以为，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