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女儿要离府了，”她转过身，冷笑一声：“不如就此成全了她。”
“甘小娘……已有三月身孕了吧。”她语气冷冰冰的，问的却不是关氏，而是直接问了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妈妈。
李妈妈惊了一下，随即仔细盘算了认认真真回答：“是有三月了，应当还要再多一些。”
“……”
余漪娴但凡想起这事，便如鲠在喉，关氏从小培育的好教养和容人之雅量她是半分也不想分给她。
那甘小娘要是安安生生的，她倒也不会对父亲的……多加置喧。
可这位妾室，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自打她进了门，三天一挑衅五天一争宠。
关氏虽是当家主母，可她被安仁伯府老太太，也就是余漪娴她们的外祖母一路顺风顺水宠大，性情仁厚端庄，善良温和。
后宅的手段，她虽明白，却也不会去心安理得的去谋算人。
人善被人欺。
故而甘氏愈发猖狂，关氏这些年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老太太又一向是高高挂起，不闻不问。
家中的主君——余耀德，更是耳根子软，惯被妾室拿捏的。明知道关氏受了委屈，他为了家宅安宁，粉饰太平，更为了不伤到心爱的宠妾。
每当事情发生，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装聋作哑和稀泥。久而久之，关氏也对他彻底死了心。
但是家中不太平，最受苦的却是孩子。
余漪娴见多了母亲暗暗垂泪的样子，为了护着母亲不被欺负，她逼着自己迅速长大，小小年纪，竟像已个常在内宅混生活的妇人，工于心计，满腹算计。
她一步步的下着棋，揣摩父亲和祖母的心思，拿捏下人们的性情，步步为营，替母亲，在这余府慢慢撑起了腰。
关氏看着，心疼于她的少年老成，却已无能为力。
就连妹妹温娘，余漪娴心中明白，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极为聪慧，深谙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处处帮着姐姐，必要时装傻充愣讨好卖乖。她留下秋崒去帮她，也只是给她个可以做事的人。
在这样的宅子里，每个人都有面具。有的演给别人看，有的演给自己看。
……
这厢无忧轩里母女两个说着悄悄话。
那厢侧院里，甘小娘也扯着余耀德满面含春的话着闺房密语。
甘氏到底还怀着孩子，三月多一点，前些天大夫来看诊，说胎像还不稳。
两人再怎么按耐不住，余耀德也不敢在子嗣的事上乱来，万一失了分寸，面子不存，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能你侬我侬的互相慰藉了一席，再说些闺房之话解解愁绪。
“唉，”余耀德又是欣喜又是惆怅：“我子嗣一向颇为艰难，晴儿，今你好不容易有孕，希望祖宗保佑，能为我余府添个男丁。”
甘小娘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她甜甜笑道：“郎君不必忧心，定会如愿的。”
见余耀德还要再开口，她索性倚进他怀里，用唇封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吻结束，余耀德沉溺于甘氏的柔情蜜意里，还想再要，甘氏伸出一根细长的指头，轻轻按住他的嘴：
“郎君～～，大姑娘过几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咱们余家就再也不用愁了。家中有一个宫里的娘娘，您的官位定会步步高升，咱们的沐娘以后也有指望了。”
余耀德也眉目舒展，开怀笑道：是啊，漪娘总归还是当些用处的。”
两人各自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欢声笑语又滚作一团。
…………
香炉里袅袅燃着安神香。
菊花，白檀和合欢花的味道很重。乌沉沉的，压在人心口上，闷的胸口喘不上气。
余家不富裕，故而这安神香，也是普普通通，甚至稍次一些的品质。
老太太歇得并不安稳。
她佝偻着背，曲着腿，侧身躺在床上。一席打松了的棉被轻轻盖在她身上，安抚着她干瘪的躯体。
平日里那样要强的人，如今也被岁月侵蚀了脊梁。
老太太脑中，走马灯似的不停回想着白天的一幕。
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不堪大用。只是她一直想着将他护在身下，她撑上这把老骨头替他拼一拼，让他安安稳稳守着，也算了了心愿。
故而今日看见儿子这般样子，她要说心中还有涛涛怒火，也不尽然了。
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悲哀。
哀其不慧，怒其不争。
她再已经气不起来了。
她甚至有些漠然的想，不堪大用，就不堪大用吧。再熬个几年，她也不用再记挂这些了。
她岁数已经大了，已经很老了。
不只人老，她的心也老了。人在快要走到尽头时，冥冥之中总是会有奇怪的预感。
她人生有悔，有愧，有怨。
但诚然，她唯一没有辜负的，就是心中执念。
但还是有遗憾的，她有时会忍不住想，长孙女那样聪慧的小人精，怎么就没投生成男儿郎呢？
不然，余家，也不会是如今这样青黄不接，捉襟见肘的局面。
到底可惜了。
但是她乐天的想一想，孙女就孙女，也没什么不好的，比如，这样好的孙女，才能顺顺当当送进宫去。
把孙女送进宫，也有另外一个好处，若她……去找老太爷了，即使……儿子当不起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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