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赞叹道:“这佛像栩栩如生,五官棱角分明,身上无金装,却如此威严,这样庞大的石佛竟然还能处处照顾到细节,殊为不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知是何年何月建成?”
赤脚僧人双手轻轻搭放在廊桥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微笑道:“对岸那石佛,具体何年何月建成,已无法考究。只因有那石佛镶嵌在崖壁里,故而咱们此处脚下所踩这廊桥,名为观佛桥,尽头那座似要逐雁的悬空亭,名为观佛亭。”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初次看见石佛的少年,不自觉地多看了那佛几眼,情不自禁便沉浸进去。
好像凝视那座石佛时,总有一种石佛也在凝视他的错觉。
“小施主,似乎有心事?”赤脚僧人转头望向少年,问道。
李子衿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谈不上心事,就是我看那石佛的眼睛太‘真’了,好像它也在看着我似的。”
那赤脚僧人故作惊讶道:“施主险些入魔啊。”
少年脸色有些差,不明所以道:“方丈何出此言?”
了云摇头道:“贫僧略同佛法,对妖魔有所了解,却不是攻那眼中妖魔,而是研究心中妖魔,贫僧方才观小施主气象,君子之心呈摇摇欲坠之势,想必小施主此刻的心境,定是乌云罩顶,阴霾不散吧。”
李子衿的心湖之上,的的确确有些奇怪,表面上波澜不惊,跟往常无二,可暗地里心湖底下,已然掀起漩涡。
那了云所说的乌云、阴霾,自然也不在天上,而在“湖底”。
是人内心,被压抑到最深处的恶念,这些恶念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难成气候。
可千里之堤也可溃于蚁穴,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当恶念堆叠成山,也许只需要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足矣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中的恶念,终将幻化为妖魔,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被了云方丈说中了,李子衿沉默不言,不敢直视了云,转而继续凝望那座石佛,试图以石佛的神威,压制心中那些恶念。
可是少年愈是如此,心湖底下那些阴霾,便愈泛滥的凶。
李子衿用尽力气,紧紧握住廊道栏杆,甚至将廊桥栏杆都给捏得开始缓缓碎裂。
青筋逐渐暴露,颇有些咬牙切齿。
原来那温润如玉的面孔,隐隐有转向狰狞之势。
赤脚僧人佛唱一声:“阿弥陀佛,小施主入魔了。”
了云随手扯下自己手腕上那串赤色佛珠,佛珠掉了一地,了云只取其中一颗,以食指中指捻住那颗赤色佛珠,单手并拢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僧人所念每一声佛法,都如同有实质一般,像那儒家炼化文字“为我所用”的神通一般。
一串串金色经文,从了云方丈口中飞出,然后飞速进入那个少年剑客身体中。
这些金色经文一入少年身体,便压制住他心湖中那些恶念,然而想要完全消除那些恶念,依然极为艰难。
“阿弥陀佛。”了云沉声佛唱一句,加快念诵佛经的语速。
少年心湖之上的金色经文越来越多,直到堆积如山,猛地将他整片心湖填满。
如那远古精卫,衔石填海。
在僧人加快诵经语速之后,少年心湖中那些恶念,要么被金色经文死死镇压在湖底,动弹不得,要么就为求活命,选择脱离李子衿的心湖,飞出他的身体。
这些选择脱离少年的恶念,“脱身”的一瞬间,就被吸食入了云方丈指尖那颗赤色佛珠之中。
佛珠之上,原先还会绽放金光。
伴随着吸食的恶念愈来愈多,佛珠之上的金光也愈发黯淡。
直到最后,它再也不发光,赤色佛珠也变成了黑色佛珠。
了云转头再看,那少年青筋消退,面容也不再狰狞,整个人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只是跟从前有所不同的是,李子衿此刻等同于“没有心湖”,因为在他原先心湖之上,已经出现了一座凭借金色经文堆叠而成的大山。
佛山填湖,水泄不通。
而那个从始至终,自己几乎无感觉的少年剑客,只觉得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一瞬间。
好像第一次不用自己斩出光阴流水,那条光阴流水就自行暂停在那一刻一般。
李子衿脸色尚且有些苍白,微眯起眼望着对岸那座石佛,问道:“了云方丈,你说我入魔了。为何我盯着石佛看,还会入魔?”
赤脚僧人轻轻握住拳头,将手心出那粒黑色佛珠,以及佛珠中承载的所有恶念,悉数吸收到身体中去。
他转头望向石佛,轻声道:“望佛入魔,并非绝无仅有之事。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小施主的那件心事,看来很重,重到足以压垮一座世俗王朝。”
李子衿面无表情,只是斜瞥身边那位高人一眼。
这位了空大师,不显山,不露水,却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
要么就是某位不出世的老神仙,能够以玄术神通窥探他的内心。
要么······他就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赤脚僧人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还说得浅了。
那少年眼中的佛,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场红莲业火当中。
所以少年眼中望佛,心中却在观魔。
僧人不敢说实话,生平第一次打了妄语。
少年那件埋藏在心湖之底的心事,不仅仅会压垮一座世俗王朝。
会压垮一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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