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指日月,十四载寒暑。想来这奸贤好恶,尽由那皇天后土品评。就说这廉衡,十三岁去年,已贯串百家满腹经纶,颇有前太傅气韵风姿。仿佛那冤死异乡的银魂雪魄,飘越关山阻隔,附到了这孩子身上。他瞒着老先生,悄摸参与童试、府试,做了个小秀才,又在去年入了乡试偷摸着做了举人。少小年纪八股取士一路顺风,除却那冲天学问,还得多亏暗里帮忙打点试官、资费资财的“活菩萨”。这菩萨推磨碾米指点迷津,使他去年打定主意来这京城是非口、朝天官宦地,搅弄风云。你道事出有巧物有必然,天降好人?不过是暗鬼再次编网下阴棋罢了!
老先生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来,拦又拦不住,便静随天意万般听凭造化。合家打叠包袱,于去岁春动节气搬来这京都首善地。原以为日子会这样顺风顺水淌过去,然弹指一年,他就招了不该惹的人。廉老爹握在手里的藜杖能不重重地往地底杵三尺。
然这一心想把阴天捅个大窟窿出来的鬼难缠,此刻正劈叉似的一步步望弘文馆奔,罥烟眉拧成个川字,心一横,就这么开始毫无忌惮地招三惹四。他只想着今天下琴瑟不调,需有人站出来改弦更张,却不知过度心急等同于揠苗助长。好在,世子府的沉檀凝香静水流深和弘文馆的德高望重宿儒大贤在不久的将来捆缚了他手脚,令他在心智未熟之际,认命似地乖乖埋进了书堆里。
施步正风雷火炮仗,不足一炷香|功夫就返回弘文馆,灰喜鹊一样落树条上,摘了片新叶噙嘴角,就细犬似的盯着从远处挪来的一低一高:一个急惊风一个慢郎中,并一块画面诙谐温馨。草莽斜吹一口气,吹掉那片新叶子,想自己都打了一个来回,短腿还在那风风火火急行军,不禁夯口嘲笑:“腿短,致命。”言毕再扯片新叶噙嘴里,羊气十足。
因弘文馆坐落城南面东的一处僻静地,从面西的涌金巷到此,至少得两炷香功夫。廉衡忙于生计向来两腿生风,尽管明面上还瞒着他爹,出来整日,听课前后不去赚两个卦钱卖几个荷包绣帕,颇有种“坐吃山崩”的危机感。“一饮一啄,皆思来之不易。”这是他养家有道的绝学,也因此廉家堂上下四口子才不致断米断炊,也因此他走路真似个急惊风。
敖顷长他四岁,男儿身量本就高峻,腿更是长他一截子,可跟他身后,走得从容些竟被活生生拉开一尺。看着那近乎劈叉的瘦腿薄肩,敖顷心头不由生起丝心疼,遂疾走两步拉住他道:“慢些走,当心吃了冷风。”
“吃坏了刚好,正巧老头不稀罕我,成天撺掇我去给员外郎倒插门。”
“莫乱说。”敖顷手覆他后脑上,嗔笑句。
廉衡也未多言,只顾拧着眉心往前走,想万卷屋探来的消息应该是没错了,这世子还算个正派人,比起昨日在抱月楼作壁上观的太子爷要正派许多。但如何攀附上潜龙并借其势力,搬倒想搬倒的奸吏,绝非易事。主动接近,还没近其三米就会被秋廪施步正一掌震碎心脉;毛遂自荐,写封信剖白他甘入世子幕府当个智囊的心迹,怕信没进去狗先放出来。他现在三斤还是八两,不用撒溺自照,瞥眼日头下灰薄影子便能掂量权衡。
削尖脑袋谋来算去,只有今科考取功名、少年发魁这一条路,水通不壅。心事重重间,脑后那两根月白束发,跟着风有一下没一个的扫青俊手上,竞叫敖顷发了点慌,心神不稳,腹内不禁敲鼓:他莫非也学了那唐敬德,倚偎优伶,倾心龙阳之好?这可真羞煞祖宗灵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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