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征道:“月姑娘不必太过悲观,来日方长,未必不再见。”
我则道:“算了!真是懒得管你。”
月弯弯闻言,忽然起身站到下首,郑重振袖叠手,叩首深拜道:“关小姐与大司寇之恩,我没齿难忘。身份卑微,不敢言还。”
我歪着探身,伸手去拉她,奇特的是一贯讲礼貌的卞征居然没有假惺惺地去扶一把,好歹月弯弯也是举世无双的美人。
我道:“行了,你休息。我和大司寇顺路。走了。”
其实关府和皇子府顺的哪门子路,卞征挑眉却不多言,还很听话地站起身来。
月弯弯的手还在我掌心,软软的,我提步预备要走,还是没忍住握了握她,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帮了你一次,大不了帮你第二次。别就知道瞎折腾。你……保重。”
我没敢与她说,我威逼曾问来与她辞行。毕竟追杀这种事凶险得很,头几天刺客尚要避避风声,卞征必是知其一二才限了几天给曾问养伤,使他不至于血淋淋地出城。但能否真的有机会来道别,实在说不好,我还是别给她乱许诺。
我也知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管这件事。三月已过去一小半了,二十八日,就是大婚吉时。我耍着关录淑的威风,也背负着关录淑的使命。
然而,“此次多有劳烦四殿下。”
“无妨,卞征不觉劳烦。”
我与他一道走着:“四殿下查清楚了吗?曾问究竟惹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送他走?”
我用疑惑的语调说着明知故问的事。
卞征道:“轮廓已有,但详细之事……宫中流言蜚语,半讹半真,传到最后大相径庭,不理会也罢。而为什么要走,其实三小姐知道吧。”
我淡淡抬眼。
他与我对视,继续道:“父皇当初对他有杀心,没理由现在就没了。不过我会安排的。列国之大,诸侯为政,刺客没有通天的本事。”
我轻轻道:“多谢。”
话说得轻了,就听不出那一片凉薄。
他却不应,只是情绪不明地看着我:“三小姐大婚在即,可惜我还没有想好贺礼。”
我弯了弯眼,指着他的左手,半真半假道:“不如把那个扳指也送我吧。”
他闻言抬起手,看着那枚扳指,道:“赠予三小姐的那枚,不喜欢吗?”
“也没有。只是我那个是狼面,就好奇殿下这个又是什么花样。”
“要看吗?”他便将它摘了下来,两指捏着,呈到我眼前。
“是鹿啊。”我忽然又离他这么近,纵使那仅是一只手,但我的呼吸甚至可以拂在他的皮肤上,我不免怔然,“雄鹿高贵。但狼可以猎鹿呢。”
他眼中似有似无地浮现出一种赞赏的笑意,默然不答,又把扳指套回了手上。
从今往后,恐怕我不愿意与你再见了,我想。无论这件事中,我被设计,被利用,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能让它再次发生。
我回到关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连路遇关著微突然被她拉着叙旧这种事,都是后知后觉:我们分别在即。
三月,满城浅淡的绿意以一种疯窜的速度变得浓重。
某一天,我应诏再次进宫。不过我倒是不抵触,听说这很平常,不过是皇后再吩咐一些礼仪与家常事罢了。
皇后这宫殿真的好认,太气派了,和我路过的其他宫殿都不太一样。是以我入殿时一身轻松,脚下带风,结果被一个寺人叮嘱道:“丹夫人也在里面。”
我心里一凝,脚步立马沉重起来,磨磨蹭蹭地往里挪,希望皇后和丹夫人有事快点谈。正宫和宠妃碰面在宫斗剧里向来是针尖对麦芒,火花四溅,我委实没兴趣观赏一出现实版。
然而我低估了她们之间的火花。
在内殿中人落入我眼中的那一刻,两个女人面对面站在正中央。有一个高高扬起了手,好像是应后;而另一个冷笑着,扬起下颌,不可一世。
我茫然地看着这幅场景。
“啪———”
无比清脆响亮的一声,回荡在大殿里。
我耳中嗡嗡的,蓦然想起应封的声音:“……丹夫人却说:‘这一巴掌下来,你可想好了。’”
心中陡然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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