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一切都是从写在安琴笔记本上的那行字开始的。
纯白纸面上填满张牙舞爪般的潦草字迹,如今安琴犹能记得,初见这行字时的鲜明冲击。实际上,当瞳孔映照出那行字的刹那,安琴原本的人生也开始崩毁了。
不只安琴,在那样的暴风雨夜被欺负,任谁都会在记忆深处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象吧?
安琴低着头,沉吟着封印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那个让她想努力遗忘的记忆——
然而,让安琴深深懊恼的,并非被征服而使自己彻底破坏的记忆。
比起那次的恐怖经历,更让安琴觉得被欺负的是——
“夏夜……”
彷佛抗拒着记忆苏醒似地,安琴极力用两手捂住耳朵。
越是要自己别去回想,那声音便越是清晰得几近残酷。
我爱你……我一直爱你你……?
随着拙劣的爱人的吉他乐音,夏夜的呢喃,如今仍言犹在耳。
三周后,无情的钱管敲碎了夏夜的右腕。
从那以后安琴便再也没有从夏夜口中听过同样的呢喃。或者,会对那一晚念念不忘的人,只有安琴一个。
对夏夜而言,那声呢喃就跟不去计较手腕的伤一样,不过是过去的某段往事,无须一一追究。
这种过去就让它过去的态度,确实很像夏夜的作风。
像安琴那种对一点小事便敏感不已的个性,实在是夏夜这类大男人很难体会的。
果然,在右腕取回自由之前,安琴对夏夜而言,只能算是个聊胜于无的看护,而对于一心赎罪的安琴而言,也很需要借探病来消弭罪恶感。
“没错,我得停止胡思乱想……!”
安琴摇摇头,奋力想将甜美低沉的幻听驱赶出去。
就像这样,安琴偶尔会被一闪即逝的思绪所掳获。
一定是因为这三个礼拜来,和夏夜的生活太过平和的缘故。
虽然美好安祥的关系曾一度被打破,然而在那之后,安稳得近乎恐怖的日子,却一直在安琴和夏夜之间持续着。
比方说现在,两人间的气氛也像是去同学家探病般,仿佛单纯是出自朋友问的情谊罢了。
或许正是因漏如此吧,这阵子安琴时常忘了心中那份对夏夜的深深愧疚。
“真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管夏夜有没有责备自己,她在夏夜的庇护下才得以逃过一劫,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然而,安琴却常在无意中陷入自编自导的错觉。
她再一次用力甩头,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得寸进尺。
只要一个大意,那声低沉的呢喃,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悄悄在耳边苏醒。
“不可以……!”
至今仍言犹在耳的低语,让安琴气得涨红了脸,反射性地全身武装起来。
安琴完全没发现,这场又是摇头又是发抖的独脚戏中,其实还有一位观众在场。
“从刚刚开始,你到底在干嘛啊?”
“啊……!”
“水已经凉了。”
夏夜用下巴指指瓦斯炉上正在冒泡喷气的水壶,安琴啪地返回了现实。对啦,安琴想起自己正在烧煮泡面用的开水。
“还是说,你根本分不清水滚了没有?”
夏夜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点挖苦的意味。
“才、才不是呢……!”
无须夏夜的说明,安琴也知道水在沸点时会产生气泡现象。
这点她在国小的理科实验中,早就观察过了。
不过,夏夜口中的取笑,离实际情形却也不远。
安琴虽然知道滚水的物理反应,说真的,她还真没亲自煮过开水。
以前的她从未进过厨房。
安琴最多也只使用过热水瓶而已。
安琴之所以会将水壶丢置在瓦斯炉上不管,是因为脑子满是夏夜的事情,和懂不懂水何时沸腾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安琴又不可能老实回答
“因为我在想你的事。”
那有多幺丢脸啊!
“怎样都好啦!”
面对着支吾其词的安琴,夏夜只是耸耸肩,关掉瓦斯,用左手拿着水壶。
“啊、让我来!”
望着夏夜用左手拿着水壶的模样,安琴不禁有点着急。
不过,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夏夜的动作十分俐落,三两下就将滚水倒入已经打开的泡面碗中。
比起双手自由的安琴,只能依靠左手活动的夏夜还更为敏捷,难怪安琴只能甘拜下风。
“快吃吧,不然面会糊掉。”
“啊、嗯……”
被手持叉子的夏夜一催,安琴赶紧拿起卫生筷。
这下子可很难分辨谁照顾谁了。
即便如此,和夏夜两人对坐在桌子两侧,吃着泡面的模样,看起来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安琴刚开始和夏夜一起度过以往的日常生活时,像这样两人一起吃饭的芝麻琐事,经常会让她觉得很不习惯。但是,经过三个礼拜以后,安琴已经颇能适应了。
岂只适应,像现在这样连充实都称不上的吃饭时间中,安琴的心情却莫名地觉得很踏实。
几周前,安琴还无法想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情况。
而自从和夏夜在一起后,她感觉身边有人也并不是太差。
更重要的是,身边有人,也会感到十分的温暖。
是因为有人陪伴呢,还是因为对方只是夏夜?
安琴有时候会感到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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