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想,若是……
霍鄣轻轻抚了我的头,更轻了声,“我在。”
再难抑制的伤痛冲出咽喉,我恸哭失声,只会用尽全部的气力抱着他。长辰宫原本便不是我的福地,我尚能自保,可今日竟险些累及颐儿。
耳边如夏蝉嘶噪着,鼻内堵闷得透不过气,胸口如塞进一团荆棘刺痛。我渐渐止住哭泣,眼前晕花一片。
手臂被他托起,霍鄣抱我伏在他的膝头,指尖精砺的茧划得皮肤生疼,“没事了。”
我蓦地清明过来,“颐儿!”
他按住我,“他去睡了,已在家中,你不必再惊怕。”
将脸埋在双掌间,他抚着我的脊背,只道,“你做得得当,此事确不宜外扬。”
我摇了摇头,再度反复深喘息过,我扶着霍鄣的手坐起,“去看看颐儿吧,我只怕今日的事惊了他。”
霍鄣揽过我漫步出房,“今日并未有大风波,他不会惊怕。待来日长大了,他是你我之子,更不会惊怕。”
我抬头,霍鄣的一双眼幽黑深沉,包含了无尽的安宁与坚定。
那牛乳若非是致命的,也只不过是些手段而已。可倘若那牛乳当真致命,便须思量着落毒之人要害的是皇后还是颐儿。
而此事一旦张扬了出去,不止皇后会落得治理后宫不力之名,后宫争斗更是令皇帝蒙羞。皇后宫里的饮食被动了手脚,最能为的人无非是后进宫的那几个嫔御。而那几人虽出身低微,却是我选出送入宫,更是得了霍鄣默许的,且当时有我在场,若要追究起,我与他无论无何也逃不了干系。
如此思量下,将此事压下,不问,不查,宜如死了便是一了百了。而宫中,皇帝与皇后皆未有意查实此事。
好在颐儿并未受惊,转日便如常了。他近日又重了许多,每日霍鄣归家,他都会直扑到霍鄣身上笑唤着霍鄣教他习剑,只有倦乏时方会蜷入我的怀中睡去。他夜里总是睡得沉的,霍鄣的手势轻缓,惟恐自己粗砺的指腹划伤他的稚嫩肌肤。
这些日里霍鄣时常面色沉重,收至我双肩的手亦是沉重。我不由轻声问道,“可是朝中有事?”
他敛眉许久,双肩上他揉按的手稍滞了,“阿珌,赵珣赐婚前的那几年,你为何常想着去江东?”
他忽然问出的这一句令我一时愕然,我亦知他不会毫无根由地问这一句,只道,“去上平之前不要说出京,我每年出府的日数总能轻易计得出。京城虽繁盛,可我能看到的惟有那些房舍车马,这江山的壮美只能从书中读来。表哥送来的《九州翔志》,我每读过一篇都会闭目去想那些文中的景致的真实景象。每想过一次,心中对京城之外广阔天地的期盼便更深一层。当年去上平,我匆匆离京,途中极少入城常宿于郊野驿所,亦是有这个因由在里面。而江东,表哥每每入京都会对我述起江东迥异于京城的风物,我常想去亲见亲历。表哥说,先身处江东浸一浸那片土地的和风柔曲,再去经历名山大川的雄阔,便会知晓这江山之广之美,亦会知晓这江山当如何珍惜。”
我沉沉吁了,轻抚着颐儿的额头许久,终道,“你想召表哥归来,将颐儿接去江东?”
他不答我,只自身后轻环住我的肩。
良久,他牵过我的手坐在颐儿的榻边,叹息道,“目下京中不稳,他也将明事,就让他在外闲逸几年,待成长到能担当时再回京。”
我知晓他的顾虑,京中亲贵子弟自幼耽溺衣食锦玉,宗室诸子的柔靡骄惰之态已失男子豪烈气度,更从不知民生为何物。如今皇帝锋芒已渐明晰,我近日常想着如何能将颐儿护在我们将深陷的乱局之外。
或许,离开京城于颐儿而言反而更能安稳。
他的目光温柔如春日暖阳,亦有清晰可辨的不忍,“你的心愿,颐儿此行亦会代你圆满。”
他还记得我生产那日说过的话,他也知晓我只怕此生此世也不能游历天下了。
我明白,他也想弥补对我的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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